松山湖畔花正开

　　都过了立冬节气，在广东东莞的松山湖，一株株一排排开花的树木，是惹眼的，也是寻常的。我来自北方，随意走出去，见不论哪个方向都点染着缤纷的色彩，不由有些吃惊。这个时节，我的家乡已落叶飘飘，是看不到花的。而这里，这些在树冠上重重堆垒的花朵，许多正值繁花期，开得自在又随意，让我的心底一下亮堂起来，对松山湖多了一份喜欢。

　　在我眼里，位于粤港澳大湾区腹地的松山湖，就是一个大花园。好风景，好山水，吸引了许多企事业单位前来安家。移步见景景不同的园林，与从事科研和生产的单位，同处一个空间，一点也不突兀，还相处和谐，这也打破了我以往的想象。松山湖的科技产业园区，环状的或斜插的道路，依托地势和建筑分布，有点像一个巨大的方向盘。湖水荡漾，让园区既安静，又富有动感。而时现在高低处的竹林、松林，和组合分布的绿篱、草坪，让视野有了收放，景观的变化也有了层次。我头次来，怎么看都觉得新鲜，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。

　　能在冬天看到开花的树木，于我是难得的。更难得，在这科技产业园，不用刻意寻找，各种各样的花随时映入眼帘。就在路边，楼下，开着花的是黄槐，是那种明黄，亮黄，或者说，就是黄槐的黄。远些看，一嘟噜一嘟噜的花串，黄得绚丽又铺张；离近了看，花瓣打开了，又微微合拢，欲开未开的样子。花瓣的质地，像是含足了水分，水分里，又似乎充满了鲜亮的色素。鲜嫩的黄色花，我只是看着，舍不得触碰一下，生怕这纯净的花朵受到惊扰。

　　沿着黄槐树走过去，很少见到人。黄槐开得寂静，四周高低的大楼，也悄无声息。我来了几天了，一早一晚，才看见人来人往、人进人出，那通常是上下班时间。我所见，这里每个人的神态，都是专注的、投入的。他们的忙碌，不是那种挥汗如雨、跑前跑后的忙碌。这里，开放的是智慧的花朵，结出的是创新的果实，像是要和园区里那些开花的树木形成呼应。我知道，这个看着清净的园区内，集中了诸多新型研发机构、多座大学校区和大批国家高新技术企业，初步形成了先进的制造业集群。这是一朵朵科技之花，就像花园里的缤纷色彩，把冬季的松山湖，装点得更加美丽。

　　一家智能机器人工厂的院子里，有个花园，大朵大朵的木芙蓉在尽情绽放。花朵的颜色分了层次和浓淡，像是染上去的。但那其实是自带的，生来就有的。花朵的形状，粗看一样，细看不一样，像是花手帕折叠出来的，又像是一只巧手翻出来了花样。花瓣在粉红中过度出粉白，靠近花心又是姜黄里透出嫩绿。花瓣上的印痕，或深或浅，沿着印痕，发散般伸出去的，是毛细血管那样更细的印痕。那是木芙蓉的血管，那是在花朵上流淌的溪流。这里也是没有喧嚷的场景，几个工间休息的员工，在木芙蓉的树下轻声交谈。木芙蓉开得美丽，开得并不寂寞。

　　前往中国散裂中子源的路上，异木棉的花朵，颜色通红，开得密密匝匝，挤挤挨挨，满树都是，几乎只见花朵，看不见叶子。异木棉有多种颜色，我看到的是红色的。而这种花的盛花期，就在冬季。沿着花开万朵的道路，车子走了十多分钟，停在一个山脚下。随着台阶上去，地势逐渐升高，一方平地上，便是目的地了。除了一两声鸟鸣，这里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。拱形的、方形的屋宇，看上去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。可就在这些建筑里，隐藏着于我而言无比神奇的领域：研究微观世界，了解物质的内部构成。那些看不见又无处不在的物质，被捕捉，被放大，被改造，这就是科技的神奇。在展室里，看到最后一块展板时，我被一张照片吸引住了。那是一张合影，上面站着的，坐着的，分了许多排，有三百多人，几乎都是年轻的面孔，洋溢着活力和朝气，神情是喜悦的、自信的。才知道，照片上的这些年轻人，多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和青年学者，照片是他们几年前加入团队时，在山坡下拍摄的。就是他们，在与神奇的物质打交道的过程中，也让青春的梦想，在这片土地扎下根，像一片新生的树林，一天天长高，长大。

　　松山湖畔花正美。随着季节深入，这里还会有更多草木如约而来，花朵竞相开放，各呈其美。有的花在冬天开不够，迎来了春天继续开。黄花风铃木盛开时见花不见叶，那黄色的花朵就像在倾倒黄色的颜料，天地之间，满眼都是繁盛绚烂的黄色花朵。从树下走过，落在身上的影子都是黄色的，轻轻移动，跳跃，像是要给人一道染上花色一样。成群结队的游人，在树林里流连，享受冬日里这大方的馈赠。花开不分时令，冬花绽放，更美丽动人。

　　《 人民日报 》（ 2023年12月16日 07 版）